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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邊關之守①(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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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恪沒有追問是誰, 只輕輕扣住她因為鳳血玉鐲劃破而可見傷疤的手腕, “那個人...與此有關吧。”

她點頭, 又搖頭。

想忘記, 卻無奈。

“你還是沒放下他。”裴恪輕嘆, 從懷中取出一只輕薄的玄鐵護腕,是按蘇袖月的尺寸打造,他輕輕遮住她手腕上那道傷痕,“沒關系, 我願意等。”

風很涼, 他的聲音暖了起來。

蘇袖月望著他, 終是拱手相拜,“屬下,謝主上。”除了忠誠, 她回報不了裴恪其它。

“慢慢來。”男人的聲音消逝在風中, 很輕很輕。

夜裏, 幾聲酒壇碰撞的清響砸開房門, 劃破黑暗中的寧靜。

已經很久沒有喝醉了, 蘇袖月想,翻湧著潮紅的臉色有些難堪, 她倨傲地扶著桌面站起來, 望著天邊的夜色, 眼淚卻流不出來。

她以為流淚,是最弱懦無能的表現,因為無所作為, 只能以淚洗面,解決不了的事,才會流淚。

可她還是感覺到,眼淚和著酒水,一點一點在心裏流淌,她以為自己會沒事的,一路走來,比這更難熬的事情都經受過吧。

蘇袖月搖搖頭,順著門框滑坐在門坎上,她不想承認自己輸了。

絕不承認。

她抱起酒壇,卻看到酒面上映著一張模糊狼狽的臉,頭越來越疼,她被打敗了,是因為不勝酒力,不是因思念那個人。不是...思念。

恍惚間,一雙雲錦的鞋面停在眼前,蘇袖月從下往上望去,來人青衫如碧,攏在墨黑的披風裏。

“是你啊?”蘇袖月冷笑一聲,從他繡著雲鶴的前襟移開,這身官袍,那樣刺眼,是多少鮮血才染就而成啊。

“起來。”來人只輕輕說,向她伸出手。蘇袖月一把打開,諷刺道: “慕容朔,別再假惺惺的了。”

“是嗎?”男子合上房門半蹲在她身側,搶過酒壇扶她起身說: “隨你怎麽想......我不在意。”

“夠了!”蘇袖月突然推開他,漆黑的眸子定定道: “沒意思!”

“慕容朔,你這個人太假了。”

男子卻淡笑著倒了杯茶,“蘇袖月,你又好到哪裏去。”不敢正視,不敢承認,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。

她冷冷一笑,重新開了壇酒,“你可真會戳人痛處。”......不屑輕蔑的眸光,生生把男子想遞給她的茶逼到了自己嘴邊。

慕容朔輕抿一口,“他,讓我來看看你。”今日走訪王府,與裴王爺商討好新建府邸的事宜後,他借昔日同窗的借口,向裴王爺提出來見她一面。

其實,不是謝辭言讓他過來看看,只是慕容朔以為,這樣她會好過些。

“你說過不騙我的。”蘇袖月忽道,竟似敏銳地察覺到。果然,男人的長睫不自然地連連眨動起來,她粲然一笑,醉意已克制不住。

“小心。”慕容朔及時扶住身影不穩的女子,眉心不由輕皺。下一刻,他就被人狠狠抱住,幾乎一瞬,淚水就浸濕了他的衣襟,順著流入脖頸。

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,他只知道,他再也不想她哭。

笨拙地拍了拍蘇袖月的後背,年輕的男人如哄孩子般安慰: “沒事,我在。”

我在,沒事。

可那溫熱的液體仍在灼燒著他的皮膚,蘇袖月壓抑在最內心深處的委屈都傾訴了出來,她醉到極點,一邊啃咬著他的肩膀,一邊含糊不清說: “謝辭言,你...你讓我做個女孩兒,一點、一點摧毀...我的城墻,可城墻破後...鎖在裏面的我,你卻不要了......”

她哭訴著,咬著。

尖銳的疼深入皮肉,慕容朔一動也不動地承受著本不該屬於他的痛楚,不經意間,眼眶卻已隱隱泛紅。

“沒關系,沒關系...”他不要你,我要你......你等我。

那生澀拍著的手緊緊圈住懷中瘦削的女子,慕容朔低首,下巴輕輕抵在她頭頂,斂眸間,掩去痛色。

似乎哭累了,蘇袖月竟昏睡過去,也松開了口,她還好,男人肩頭卻是血肉模糊一片,慕容朔看也未看,只取出袖中的一樣小物件,塞到了她掌心裏,“等我。”

若等不了,就不要叫我看見...你過得不好。

笠日,透亮的陽光映射著塵埃,清晰地展現出房間裏的一景一物,包括已經被收拾好的酒壇,和已經被安置好,在床上的醉酒之人。

慕容朔把他所能做的,都做完了。

床塌上,蘇袖月被光線掃過眼睛,恍恍惚惚刺醒時,本能地伸手去擋,卻看見手心裏一樣不屬於自己的物件。

拇指般大小的白玉骰子,裏面安安穩穩躺著一顆紅豆。由紅繩牽引,骰子上每一筆雕刻都極精極細,她閉上眼,不禁憶起昨夜。

最深刻的,便是那氣息清冽的懷抱,她曾經以為,高熱那次...這個懷抱,是屬於謝辭言的。

慕容朔,慕容朔,這一刻,她竟不知道如何看待他了。

怔楞間,裴恪的聲音已從門外傳來,她從床上單膝坐起,讓心寧靜片刻,無波無瀾道: “等一等。”

迅速整理好儀容,蘇袖月十分慶幸心底的矯情脆弱已留在夜裏,陽光透亮的時候,她應該抖落一身夜間的風與塵,重新啟程。

長噓一聲,她推開門。

裴恪陡然一驚,他以為她發生了什麽才會錯過了去後山早訓的時間,現在看來,真的像偶爾睡過了一般,哪怕這個偶爾,是僅有一次。

“那個...”他撓了撓耳朵,偏眸道: “我今日新府開工修建,你要不要隨我去看看。對了,你那個在麓山的同窗,工部副侍郎慕容朔也在。”

蘇袖月的去字生生堵在唇邊,在裴恪期待的神色中,她低下頭,“改日吧,今日的訓練總得完成。”

“那便改日。”裴恪微微一笑,他其實想問問,他喜歡什麽樣的府邸,畢竟日後,不是他一個人住在那裏。

改日吧,總有機會。

未曾想,計劃趕不上變化。因為一隊人馬的到來,連府邸修建的計劃都暫且延遲了。

九月,適逢宣帝生辰前夕,臨國東胡太子前來道賀,這只是百姓明面所見,實則兩國一直為邊疆的土地爭論不休,東胡太子也是趁機來大楚談條件,若兩方商談不攏,醞釀已久的戰事就有可能一觸即發。

東胡太子覲見那日,恰是晚宴時分,百官齊聚,蘇袖月原本不想湊這份熱鬧,但裴恪堅持,說: “該見的,總會見到。”逃避只是一時,這位新辟府邸的小王爺以為,她的心上之人,就是有意無意躲著避著的慕容朔。

而宴會之上,連謝辭言自己也沒預料到——他會以這樣的方式重新見到她。以明為朝官,暗為男寵的身份。他坐在輪椅上,望著裴恪身後抱劍而立的“少年”,思念和自卑一起滋生,從心底經血液,蔓延到四肢百骸。

可這些,都抵不過,自己再看見她,離得這樣近的欣喜。

他身畔,宣帝的眸光帶著頹然,掩藏得極深的一雙狼目隨之掃過去,只望了蘇袖月半秒。

這便是自己捧在心尖、求而不得的人,也這般對待的人吧。

從謝辭言歸來那日起,宣帝就發現不好了,這位帝王一向把愛與生|理需求分得很清,也正是因為清醒,他敏銳地知曉愛一個人會是什麽模樣,所以他發覺謝辭言變了。

這讓宣帝覺得危險,若謝辭言仍舊是從前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,他倒樂得追逐,一旦謝辭言心中有愛,就意味著...他該放手了。

可宣帝如何能甘心。

他想要的,無論是皇權,情愛,用盡一切手段,也要強行奪來。除非...他不想要了。眼尾陰惻的男人幾不可察地勾唇,他俯視著臺下的臣子,他們一個個都戴著面具,沒有一個真心臣服,他都知道,也縱容著。這從皇兄手中以血肉白骨為代價搶來的高座,除了冷,就只有冷。他已經漸漸失了興味,唯獨先前追逐謝辭言讓他覺得有一絲生命激情的熱度。

其實一開始,宣帝只是想向先皇證明,一國之君他也可以做得很好,他不比那個人人稱頌的皇太子哥哥差,可在經歷無數次搖尾祈求都無法得到那多一點點的關註後,他的內心終於盡數崩潰,獻祭給了無邊的陰暗。

就多看我一眼,一眼,都不行嗎?宣帝笑著擱下酒杯,收回了瞥向謝辭言的餘光,為什麽...你要和父皇一樣,眼裏心裏都看不到我?

他仍舊笑著,真的好似為這虛假的壽宴而高興,那雙用頹廢之氣蓋著的狼目卻不經意間一次又一次,掃向蘇袖月。

猶如毒蛇繞頸。

反覆幾次,蘇袖月終於擡眸。

亮如星辰的眼睛幹凈純粹,直視著宣帝的雙目,她勾唇,漾起如慕容朔般,溫潤無害的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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